2014年5月29日 星期四

【太陽花講習會】第7場:回答「台灣憑什麼有獨立的本錢?」



民眾1:
我想請教一下,台灣憑什麼有獨立的本錢?

民眾2:
我想先問你,台灣是不是一個獨立的國家?
我們是獨立的國家,只是不能跟別人講,
是維持現狀,其實維持現狀就是獨立的狀態啦。

史英:
(對群眾)
現在的重點是:
我們要聽懂人家問題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中國不會允許你獨立嘛」,
他的意思是:「你有什麼信心抵擋中國強大的威脅?」
我們要在提問者的軌道上想才有意思,不能光在自己的軌道上。

我們不能讓人家覺得我們很有本錢,
因為事實上,面對十三億中國人,我們沒有本錢,
因此我回答的第一個方式是:

(對民1)
「其實我也很擔心,你問我有什麼本錢,我老實跟你講其實沒有。
但是,沒有本錢,我不可以想一下嗎?
我沒什麼本錢,但是我很想要獨立。」

民1:
你「想」的意思是性幻想的意思嗎?

史:
(對民1)
不管是什麼幻想都可以啦,所有的夢想都是幻想,
幻想並不是一個罪惡之詞,人是因為有幻想才有希望、才會創造的。

(對群眾)
對方想要用不當的言詞來挑撥你的情緒,一定要把對方的話做正面的解釋:「這是性幻想嗎?是又怎麼樣,這比性幻想還美好。」這才是正當的回答方式,而不是回答:「你怎麼可以罵人」,性幻想怎麼會是罵人?性是美好的,只有齷齰的人心裡性才是醜惡的。

(對民1)
我是主張台灣獨立的,但是我沒有那麼著急,
獨立跟統一都是將來的事情,
我們現在所努力的,是希望可以保留將來選擇獨立或統一的權利
現在不要只走一條路,說「維持現狀」的原因,是希望將來條件成熟之後,做選擇。

民1:
你覺得在你有生之年可以看到獨立嗎?

史:
不曉得,所以我正在努力呀。

民眾3:
我們現在沒有足夠的本錢,所以我們先監督政府,等政府變好,各種政策才會清楚一些,之後我們或許有本錢談獨立或者統一。

民眾4:
我們現在的努力,讓民眾的公民意識上升、對民主的認識上升、對法治的了解上升,像西歐國家的程度,我覺得對台灣的本錢是有幫助的。

史英:
(對群眾)
當一位公民在問你:「你有什麼本錢可以喊獨立?」
我們要聽懂他的意思,這個意思裡面隱含著:
如果你有本錢,也不太反對你獨立。

把對立的意見,永遠解釋為跟自己作戰、跟自己衝突,是不利的,
恰恰相反:我們要在不同的意見中,聽出跟我們合拍的部份。

我知道台灣有很多人之所以反對獨立,並不是因為他不喜歡獨立,
他們跟馬英九不一樣,馬英九是衷心的相信大中國民族主義,
他有這個信念,我也很敬佩他的純潔,
但是我們台灣大部分人是沒有這個信念的,
我們大部分台灣人是「現實主義者」:
如果能獨立誰不願意,問題是:能嗎?
你們這些人亂喊亂喊,把台灣喊完掉,你們就高興啦。

當他們這樣講的時候,大家一定要聽懂,他們其實比馬英九進步,
作為一個現實主義者,比那種為了一個抽象的理念在那邊信仰的人,比較更活在現世、更開明、更可以討論、更可以做朋友,

所以,我剛剛回答這一位,是照著他心裡的思路在走,
我下一步想要問他的問題是:

(對民1)
「如果現在中國政府說:"你們要獨立我也不太反對",這樣你會贊成台灣獨立嗎?」

民1:
看天時地利人和。

史:
答得好,這就是標準的「現實主義者」:如果對台灣有利,就幹吧。

不只是要對台灣有利,包括著(剛才講的)要對中國有利,要對東亞地區的和平有利,對全人類的福祉有利,那我們就幹,因為我們也不能自私自立只顧我們自己,如果台灣獨立對自己人好,對世界上大部分的人不好,我們我們最好不要這樣一意孤行,因為平平都是人,大家基本上是命運共同體。

這一位的回答讓我相當振奮,我覺得我跟他基本上在同一條路線上,
他擔憂的是:「如果亂獨立,會對大家很不利。」
我擔憂的是:「如果我們不去想獨立,我們永遠沒有獨立的機會。」

剛剛還有一位說:「獨立,只能做不能講。」
我跟你相反,是「只能講不能做」,現在只能講,做是在將來,你一直想一直講,就有希望可以成功。

而我們這樣做,是對十三億中國人有利,
我一直要強調一點:我們不應該跟中國人為敵,中國人是我們的兄弟姊妹,同文同種,住得又近,文化上有很多的關聯,絕對不應該跟中國人當敵人,中國對台灣的惡意只是在少數政客的身上,大部分中國人對台灣並沒有惡意。

我們很多願意接受統一的人,有很多附帶條件:
等中國比較民主了、自由了、法治了,我們也不妨跟中國統一,很多人會這樣想,這樣也對啦。
我是這樣想:如果有一天,中國民主了、自由了、法治了,那我們也不需要統一了,因為中國也不會在乎我們獨不獨立了,這個我們將來慢慢看。

重點是:生而為人,絕不能在現實面前,把你心中的理想、意志、意願,壓制下來,這樣就生不如死啊。人之異於禽獸者,在於有一口氣嘛。

我做不到,想一下犯法嗎,想不過癮,講一下總可以吧,講一下不過癮,大家一起來講一下犯法嗎,大家一起講一下不過癮,我們把立法院霸佔了,不准他走那一條王八蛋道路,不可以嗎?我們已經證明我們可以。

太陽花學運給我們的啟示就是:
如果我們不認輸,我們是會贏的,
如果我們堅持信念,我們是有希望的,
如果我們堅持作為人的尊嚴與意志,我們是可以展現一個人應該有的尊嚴與意志的。
這個事情已經發生,所以我們必須在這邊堅持太陽花學運的精神,這樣我們才不愧對年輕人。

民眾5:
(民眾5是台灣自由圖搏學聯理事長。處理西藏人權事務。)
說到台灣有什麼獨立的本錢,那西藏有什麼獨立的本錢?
但是我的每個藏人朋友都說:
「我們預估這十年二十年之內中國會崩潰,西藏只要堅守住核心價值、文化傳統、民族認同,遲早有一天西藏可以獨立的。」
接下來他說的更是豪氣萬千:
到那時候啊如果你們台灣怎麼樣的話,我們(西藏)會幫你啊!

我覺得台灣最缺乏的本錢---我從藏人朋友身上學到的---就是核心價值,當我們覺得自己是現實主義者時,有什麼東西是我們真正堅持的呢?

民眾6:
做為一個中國人,我來回應一下(帶著北京腔~)
台灣沒有獨立,是因為沒有被世界上一些國家承認,最關鍵是它沒有被中國承認,台灣和中國之間沒有外交關係。我是願意中國和台灣建立正常外交關係,所以說有一個中國人這麼想,然後慢慢的會有更多中國人這麼想的話,台灣就獨立了。


註:為保護當事人(民眾6中國人),該段影片不放上網路。


2014年5月27日 星期二

民眾經驗分享:我牽定了她的手

我牽定了她的手
◎方娜

三月十八日那天晚上,我在辦公室加班;還來不及收到立法院已經「失守」的消息,就先接到一通電話:「妳不要給我去參加喔!」電話那頭是媽媽焦急的聲音。

其實,我擔心這個電話很久了。從反核遊行、反媒體壟斷、直到這次反服貿的靜坐活動,我都一直瞞著他們;我是爸媽心中的「脫韁野馬」,想的、做的,從來都不是他們認為「對」的,或者是「有意義」的事情。
但很奇怪,那晚那通電話之後,我再也沒有接到家裡的來電;難道他們終於明白了,野馬並不是用招的就能招回去的嗎?

在三三○大集結的前一天,我終於鼓起勇氣打電話給媽媽,使出慣用的伎倆,故作振奮地說著最近一些開心的事。媽媽都不做聲,最後才問:「你明天又要去幹什麼?」。那一刻,所有想要被理解的期待都落空了,原本還想說服他們不要再看某台立場偏頗的新聞,更是說不出口。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匆匆結束這通電話。

直到三三○遊行之後,我都像誤陷路邊水溝的車輪一般,進退不得:不論是政府對民意的視而不見,還是某些朋友故作姿態的「會鬧的小孩有糖吃」、「臺灣不能承受這樣撕裂」等話語,都讓我非常沮喪。然而讓我最難受的,卻是自己的迴避:如果我真的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對的事情,為什麼連對最親密的家人,都無法坦誠地表白?

過往的經驗裡,只要談論到我有興趣的社會議提或參與的活動,下場都是不歡而散;有些時候,在他們尖銳的言詞中,我只能委屈地流下眼淚,然後就被當成是異類或者是不乖的小孩。為了迴避衝突,除了欺騙,我還有什麼選擇?

這是一個困難的決定。但我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向公司請了假,專程趕火車回家;但在那三個小時路程中,心臟被翻騰的思緒鼓動著,胃腸因緊繃而疼痛,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接下來和媽媽單獨的「約會」。


我把媽媽約到離家不遠的咖啡店裡,聽她說著最近的各式各樣的辛苦;然後,我鼓起勇氣,跟她坦承我的欺騙。沒想到,媽媽只是淡淡地笑著說:「我早知道了。」

既然早就知道了,那就好辦;而一旦開了口,也就沒那麼緊張了。如同預期的,媽媽開始數落:「學生怎麼可以佔據立法院」、「竟然連行政院都攻佔,還偷吃太陽餅!」因為早有準備,我並沒有如以往那樣反擊;而且連太陽餅的笑話都能忍著不說,我自己都覺得佩服。終於,她唸到口渴了,趁她喝水的時候,我降低音調地問她:「媽,你以前聽人說過服貿嗎?」她搖頭,我接著說:「你知道許多團體或個人對於這個服貿已經抗議很久了,但是政府都不理他們,這次如果不是學生衝進立法院,或許連我都不知道這個服貿有可能把台灣害死!」

這個話媽媽好像聽進去了,於是,她語帶憂慮的說,現在是民主法治社會啊,學生應該循法治內管道去解決啊,怎麼可以去攻佔政府機關!

這不是又繞回來了嗎?她念茲在茲的,仍然是所謂社會秩序。這時候,我突然理解到一個生在戒嚴威權時代的母親,從那個時代帶來的恐懼,以及難以開解的對官署體制的卑屈,是我這個吸慣自由空氣的年輕人很難體會的。那怎麼辦呢?唯一的可能,似乎也只有順著她的思路和心情,於是,我只是輕聲問:「那妳覺得學生怎麼做比較好?」媽媽想了一會,終於提出「可以連署」。我試著建議:「那或許我們現在可以來做啊!學生為了服貿的黑箱作業已經衝在前頭,我們總是可以做一些事情,例如展開連署,也讓他們看看怎麼做才比較對」;於是我們認真討論連署的事,直到最後,媽媽才笑著說:「我看,連署也沒用吧!」

原來她也知道連署沒有用,誰說當權者真的能迷惑人民的眼睛?

在這一來一往的談話之中,我慢慢看到威權體制如何讓人民感到無能為力,以遂行他的獨裁統制。縱使我們以為憲法上的「自由民主」已然降臨,我們自傲於這所謂的「民主成就」,但真相卻是我們從未真正擁有過它們。於是我有些沉重地跟媽媽提到對於現行法制的擔憂,解釋著目前整個制度是如何讓一個人的權力獨大,連對於國家安全或產業均有重大影響的協議,都可以在立法院把它當作是行政命令強制通過,卻沒有任何管道可以救濟或阻止…

參與反服貿靜坐的這些日子,心中越臻明確的想法是,與中國簽服貿,並不只是經濟上的協議而已,影響最深的是我們被迫走向「與中國統一」的這條單行道。於是我直接問媽媽,你希望台灣被中國統一嗎?媽媽立即反駁:「沒有!」她有點生氣地說「誰要統一啊?」

好不容易終於有一個「維持現狀」的共識,我趕快說:「這就是大家站出來的原因啊,因為大家對於這個服貿最大的擔心就是中國要利用經濟來進行實質統一,讓台灣人未來根本沒得選擇,這才是大家最害怕的。」

聽到這裡,媽媽反常地沉默著。我開始輕鬆地跟她說起服貿的內容,還有三三○遊行的現場狀況,媽媽開始感興趣地追問各種細節。

我知道她還沒有完全轉過來,然而,我非常確定,我的親愛的媽媽,這位從小呵護我長大,直到現在還一意呵護我的媽媽,已跨出她的第一步!

如同當年她曾牽著我的手學走路,現在,我也牽定了她的手!

終於講完了,我們這才開始認真地品嘗咖啡。媽媽突然說了一句:「妳現在跟妳哥他們想法都不一樣了!」媽媽會這樣說,是因為從小,哥哥都是我崇拜跟隨的對象,我總是與他填相同的志願,選修同一老師的課。看著總是問我何時要回家的媽媽,我一改前頭憂國憂民的面貌,滿心歡喜地說:「媽媽,這就是妳厲害的地方,謝謝妳教給我們的一切,以及給我們的成長空間,讓我們可以成為不一樣的人。」

這句話是我多年來一直放在心中,不敢說出口的真心話。

民主不只是比人頭而已,而是包容差異,甚至如杜威所說的,要視差異為珍寶。媽媽曾給我第一個生命,讓我知道人活著應該有理想;現在,她又給了我第二個生命,讓我知道,三一八學運的理想,自由民主與人權的理想,以及守護台灣不使她為強權所宰制的理想,應該如何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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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請你認識【太陽花講習會】
宗旨:一個人改變三個人,讓原本不同邊的三個人,都能站到台灣這一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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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週五固定聚會】
時間:19:00-21:30
地點:中正紀念堂兩廳院中間
(遇雨在國家戲劇院與大孝門中間的迴廊,在愛國東路邊,請找旗子)

【講習會進行內容】
Part 1 「和不同立場的人表達想法」經驗分享
Part 2 回答問題、提供方法


2014年5月22日 星期四

民眾經驗分享:輪到我了

輪到我了
◎程浩
我一直認為,不可能再與父親好好說話了。

距離上一次回家,已經過了一年多,期間只與父親通過幾次電話,每次都不超過一分鐘;並不是因為忙碌,而是我只希望不要聽到他的聲音。

他極其頑固而不講道理,又很暴力。在我有限的人生經歷中,很少遇到這樣的人;而讓我完全無法相處的,也只有他了。
那時候我還在上小學,一天,父親帶著滿身酒氣回家,按了許久電鈴才將我叫醒。可能是等的太久了,門一開,他就抓了一把小刀,在我左手背上狠狠地劃了一道,留下了很深的傷口。

我竭盡所能的逃離他,十二歲以後,就不在家裡長住了;但這個傷痕如此的容易被看見,以至於我永遠無法忘記我有一個怎樣的父親。

然而,誰也料不到,我們父子的關係,竟然和台灣的命運連在一起。



三二四那天,我正要跟著大家去攻佔行政院,突然接到了父親的電話,他的口氣除了慣有的嚴厲,還帶著壓不住的焦急,說這不比占領立法院,這個行動太危險,叫我絕對不可以去。奇怪,他怎麼知道我這一陣子都在幹什麼?但我心裡立即冒出一個聲音:有種你就再拿出那把小刀來! 然後,趕在把這句話說出口之前,毅然決然地掛掉電話。

過了幾天,網路上開始有人呼籲和身邊的人談服貿;我知道父親向來認為中華民國的領土依照憲法是包含中國的,去了一趟上海之後,更是熱衷於「大國崛起」的風光,常常叨念著統一也沒什麼不好。但是看了一眼手上的傷痕,即使心裡起了什麼念頭,這個念頭也登時煙消雲散了。

每天在立法院外靜坐,心裡只有越來越焦慮:除了以肉身對抗,我們還能做什麼?遇到前幾天一起住在議場內的「室友」,大家所談的,也都是這個話題。接著,有人邀我們去參加那邊帳篷裡的小組聚會;進去一看,標題竟然是「如何跟家人談服貿」。我心裡暗忖,怎麼又來了?不自覺的摸著手上的疤,一面不甘不願地坐下。

大家各自講著自己的經驗,互相鼓舞著:即使不能成功說服,只要能增加一份了解,或減少一份敵意,也算是為守護台灣盡了一份力。很快地,矛頭就指向了新加入的我。我被逼得無法,只好誠實的說了我跟父親的狀況。一時之間,帳篷裡變得鴉雀無聲。是的,他們關心被撕裂的台灣,但我和父親的撕裂,是早在這個之前。

這時候,忽然有一個人說:「為了台灣,你不是什麼都願意做的嗎?」我答不出話來,只能在心裡說,這個人真是殘忍,又不識相,竟然拿這麼大的帽子來壓我! 為了逃離父親,天知道我承受了多少的辛苦,現在,為了什麼「多喚醒一個人來對抗國家機器」這種遙遠的理由,竟然要我徹底否認自己的過去?

回到濟南路的靜坐區,台上激昂的講話,我一句也聽不見;心裡只是想著,難道真的要像他們所說的,再給父親一個機會?誰也料想不到,就在這個時候,父親又來了電話;之前,他是不敢這麼頻繁地「騷擾」我的,難道又有什麼攻佔行動我居然不知道?結果,他只是要我一起去掃墓;我內心掙扎著,那句該死的話竟然轉化成「你不願意為台灣去掃墓?」,在心中反覆迴盪。

掃墓的那天,正好是四一一包圍中正一分局的隔天。一早起來跟著父親看電視,為了探水溫,我開始對著電視數落方仰寧違憲違法的不是。想不到,父親竟一反常態的聽我把話說完,這究竟是默認,還是答謝我配合掃墓?不過我可就得寸進尺了,去掃墓的一路上,我在車上放言高論,弟弟雖然也反服貿,但是認為占領政院、包圍中正一都是非理性行為,我就一一分析,問到他說不出話,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誰叫他在攻佔行政院那天去向父親告密?

把憲法危機、中國因素、自由貿易對勞工造成的壓迫與掠奪等等,徹底講了一輪,眼看也快要到墓地了。我心裡惦記著,給他上了那麼多課,非得讓父親表態不可,但今天他顯然是準備裝聾到底;我望向車窗外,看到經過的幾個墓園,忽然靈光一閃,便不急了:要治這個父親,還是要借媽媽的力。

帶著媽媽生前喜歡的花,到了塔位前,我述說了這一年生活的梗概。照理,就應該以「身體無恙,生活平順」來結尾;但我話鋒一轉,便說了這樣一段話:

「媽媽,妳可知道,今年對很多台灣人來說,是非常辛苦的一年。我們的執政者變本加厲的欺壓人民,不論是放任財團剝削勞工、粗暴搶奪人民的家園、還是肆無忌憚的破壞環境,強行興建核四,都讓人看不出希望。然而,更悲哀的是,眼看著他們就要強行通過服貿,先讓中國在經濟上宰制台灣,進而遂行其以經領政,併吞台灣的美夢。而馬英九,為了為了成就他個人的歷史定位,竟然蔑視台灣兩千三百萬人的福祉與尊嚴,雙手將台灣奉上。為了這件事情,我如同大家一樣,每天都焦慮而痛心,沒有一天能夠安睡。」

「但是,媽媽,妳知道嗎?讓我更掛心的,始終是我們所鍾愛的那另一半人。他們或許是沒有發現目前我們面臨的危險,或許是不願面對真相,又或許是經過了長年的威權統制,以致於無法擺脫盲目服從當權者的習性。但是這些人都在我們的身邊,他們是家人、是朋友、是夥伴、理應互相扶持,而不是彼此憎恨。」

「所以,媽媽,我要告訴妳,不論他們選擇漠視或反對,我都希望能守護他們的權利。媽媽,請妳在天上看照我想要守護他們的心意,請妳在天上看照著台灣的未來。」
父親一直站在旁邊,不可能沒有聽到;果然,步出墓園的路上,他面色變得非常之凝重。我默默地等著,等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一回到車上,他終於爆發了:「胡說八道,什麼時候輪到你來保護我!」

怎麼也料不到會是這一句,這一句實在是意味深長。我心中反覆默唸著「輪到你來保護我」,過了好久才發現,這一句原來是自己在墓前講出來的,但怎麼會講出這一句呢?自己也沒料到。

不太能聽懂他接下來還在大罵些什麼,只知道是非常地激動;但奇怪的是,我竟然可以靜靜地聽著。突然想到小時候,最害怕的就是被人捉到父母前告狀;我今天在媽媽的塔位前告狀,也算是讓他嘗嘗那個滋味。

到了餐廳,趁著上菜前的空檔,我小聲對父親說:「我猜你會生氣的原因,是覺得我指責你沒有善盡保護孩子的責任,而且,竟然還跑去跟媽媽這樣說。」父親沒有看我,頭低低的點了點,輕微到幾乎看不出來;但我很相信我看的沒有錯,於是用更小的聲音說:「其實我們誰保護誰都很好,但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跟你一起保護台灣!」

經過這樣「暗通款曲」之後,也不知道為什麼,餐桌上的談話變得非常隨意而自在。除了生活瑣事,也夾雜著服貿;除了如何對抗體制,也談了下週我們還可有或不該有什麼行動。大家都說的很多,父親也說的不少。至於我呢?我另外有了具體的目標,就是要「拐」父親去投選區藍委的罷免票,信不信由你,我隱隱覺得,我好像並不是沒有成功的希望…

我爸爸說的對,「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是時候了,為台灣做一件事,真的已經輪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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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習會進行內容】
Part 1 「和不同立場的人表達想法」經驗分享
Part 2 回答問題、提供方法

2014年5月9日 星期五

史英:簽服貿害了台灣 也救不了中國



剛剛第一位朋友說,現在服貿裡面規定:投資多少可以進來幾個人,表面上有道理,因為人家來這邊投資你不讓人家人員過來好像也不合理,要講理論好像也是應該。但是要考慮台灣跟中國的特殊處境。

建議跟不同陣營朋友談或許可以這樣說:
說如果要簽這種協議,至少加上一個安全,說每年能允許來台灣的人數有上限,超過就不行。因為台灣地狹人稠,如果你無限度投資,每筆資金就帶幾個人進來,很快就被壓垮了,這樣要求的限度也是很合理。

世界各國對於外國人的移民、觀光或工作都有數量上限,連美國都有,不可能無止盡允許你到他的國家去,不管是觀光或是旅遊都不可能這樣做,更何況台灣那麼小,中國那麼大。

中國人以前只能到偷渡方式進來,現在想透過服貿用合法管道進來,中國人想來台灣的心情我們可以了解─中國人很窮,大家說中國人很有錢,其實那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大部分很窮,不然像郭台銘在中國搞那種非人性化公司,搞了那麼多人跳樓憑甚麼,憑中國人窮,欺負人家窮,簡單講是這樣。

其實我覺得對中國人我們不用痛恨,應該要同情中國人。因為幾年以前台灣人也很窮,我小時候台灣人想去美國,去美國等於翻身去到天堂;現在對很多中國人來講來到台灣等於去到天堂,一個人想要去一個地方謀求更好的生活,一個很可憐的心願,我們不是痛恨他們,實在是我們無法接待,因為能力有限。

現在假設中國跟台灣大小互換,那我就建議跟他簽沒關係,全國都來沒關係。可是現在不可能,我們全部餓肚子不吃飯也養不活中國人。

我不討厭中國,雖然我主張台灣獨立,台灣獨立是中國人解救自己唯一的希望,因為要抗衡中國共產黨的威權統治,要靠中國人對台灣的嚮往,問共產黨說:「人家台灣可以為什麼中國不行?」,這句話能讓中國慢慢的自由開放。
如果照馬的主張,台灣跟中國統一,那共產黨才叫做無法無天、肆無忌憚;所以馬以為他愛中國,其實他在害中國。他以為我害中國,錯了,其實我愛中國。

我是愛世界上所有的人,不是只有中國人,我們人本教育基金會以人為本,我覺得只要是人都應該受到疼愛跟尊重,只是說現在我們簽服貿並沒有幫到中國人,又害到台灣人,這種算盤不划算。


馬英九自有他們自己的陰謀,想成就他在歷史上定位,為了他自己一個人的光環,要犧牲2300萬人的福祉跟10億中國人的希望,這種事情是不能做的。

黃適卓:理解對方背後的脈絡


現場有民眾前來分享和家人服貿的新聞時,家人一直罵學生「在亂」、「會被打」,讓他一開始很不以為然。但是在慢慢整理過程後,發現好像跟那位長輩的生長年代、受威權壟罩的生活有關。
對此,主持 黃適卓教授建議,對話時要試著理解對方的脈絡、背景,找到「對方的罩門」;「有時溝通的衝突在於,我們常不了解他語言背後的思考在哪」仔細釐清對方的背景、他的經驗後,會發現他說的話和我們的意思「其實差距並不遠」。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要找到對方的「罩門」。
有時溝通的衝突在於我們常不了解他語言背後的思考在哪。
學術上說語言背後是有個「情境」的─情境是有個文化的、生活的、經驗的─最後他講的那句話,聽到的人跟他講的那個人事實上感受不一樣,很多衝突跟誤解都是這邊來的。

要很深入去了解他話與背後的情境,跟他的經驗、他代表的那個文化,才能知道其實他這句話跟我們的立場差距並不大。他整個重點裡面也不是在罵學生,重點是在害怕學生被打。

剛剛在強調恐懼感,恐懼感一直是台灣所有人民最大的痛,很多人不知道她痛在那裏,每當他講話他是用一個恐懼感在表達他的想法。她害怕同學被打,罵學生說不要再去了、不要去亂,會被打…;我們聽到「去亂」,但是他重點是在「不要去給人家打」。

其實差距並不遠。


所有人在溝通過程的關鍵,是要去思考人生的經驗跟情節,當你抓到他的情節,他的出發點是從哪裡開始,你就很容易抓到罩門。摸到之後自然可以理解他話語的意思,也可以找到跟他對話的基礎。

2014年5月8日 星期四

【太陽花講習會】 黃適卓:理解人們對「經濟的恐懼」


基本上統獨論述很清楚,就是維持現狀,維持現狀就是獨立,對我們來講,其實我們台灣民眾,維持現狀的居多就是獨立居多,道理已經很單純

但要看政治上,過去國民黨這個過程,他都有一個非常重要基本的論述、推動一個心理的想法

甚麼想法?
政治常常在販賣一個「恐懼感」,讓你害怕;如台獨會戰爭,所以你會害怕
那時罵阿扁、李登輝,特殊國與國、兩國論、或是中一台論…等等這些的時候,就是在販賣恐懼感、讓你害怕,所以要求維持現狀。

剛剛史英老師講的很對,現在改變現狀的是誰?
馬英九。

馬改變現狀是否拉動我們的恐懼感?老實說會
你看這次為什麼這次很多人民站出來,也是擔心他改變現狀,這是我們要跟別人講的,是他在改變現狀,大家會怕我們站出來,是因為我們也害怕改變現狀

如果是走向台獨,你說會戰爭;但是走向統一可能我們會面臨一個未知的未來,可能那邊的獨裁政治,我們的民主都不見了,我們的經濟會被拖著跑、沒有自主性,我們也會有恐懼感

我相信反對台獨的人,他們就會同理:「原來現在這樣走也會有恐懼感」。跟反對台獨心理一樣,這就是大家就會有一個共識,所以我們都不要恐懼,我們會維持現狀

但是要注意,現在馬英九在用一個策略,國民黨政權在販賣另一種恐懼,販賣經濟的恐懼,說如果不做服貿,經濟會崩盤追不上,被邊緣化,以後沒得吃飯了。
需要注意語言背後的道理:現在販賣另一種恐懼給你,為了要改變現狀。
那是一種政治上的恐懼台灣從獨立的現狀走向統一;這種政治上恐懼,用另一個恐懼壓過他,用經濟恐懼壓過你讓你為了想要避免經濟恐懼,寧可犧牲政治上的獨立這是他的基本邏輯。
在面對不同立場的朋友時,必須抓到他的心理經濟上為什麼我們一定要跟中國和在一起才沒有恐懼?
大家或許會說:「沒跟中國經濟合作會垮台」。
我們可以來舉例,雖然經濟這種政策無法實驗,你說不會我說會,但是可以舉例觀察:
我曾經去北歐五國挪威芬蘭瑞典冰島丹麥訪問,他們國家的規模有沒有比台灣大?沒有
人口數有沒有比台灣多?沒有

可是他們的旁邊,跟台灣一樣台灣旁邊有中國大陸,北歐五國旁邊也有歐盟,跟我們面臨一樣的問題一個小國家旁邊一個大國家,市場都在那裏

但是北歐有需要跟歐盟統一嗎?不需要
經濟上可以合作但是有必要犧牲主權嗎?沒有必要
而且有必要犧牲所有的一切才可以成長嗎?不需要
要知道北歐五國的每個國家他旁邊有這麼大的市場,但是他能維持獨立的現狀,還能讓國民所得得到四萬美金以上

為什麼人家做得到,我們就一定要把台灣推回去中國、跟他們變成一個國家,才能做得到以後經濟的成長?

經濟的成長不是靠犧牲主權,成長是靠合作,但絕對不能犧牲主權

合作的過程中,難到北歐五國為了要跟歐盟做生意,他都沒有去問國內情況?沒有跟民主國會報告甚麼可以合作甚麼不能合作嗎?沒有
他是一個民主國家,當然都是跟國內有清楚的,再跟歐盟締結和約
甚至要不要加入共同市場都要國內公投通過

我們沒有反服貿,我們反的是黑箱服貿,反你沒有民主、沒有跟人民商量;反你在服貿理混入了犧牲主權的一些想法。這些是論述的基礎。

要知道現在大家在怕的是經濟的恐懼感,很多人是用經濟的恐懼感在反對這件事情。
我們站在一個同理心的角度,知道他恐懼,可以解釋給他聽:「我們不需要恐懼」。

世界上很多國家,旁邊都是大國,一些小國家旁邊大國,他們還是可以維持主權,很民主的通過很多的條款最後讓經濟發達,成為四萬塊美金。


比我們小的國家都做得到,台灣憑甚麼做不到。

2014年5月7日 星期三

「思辯式教學」與「太陽花講習會」

「思辯式教學」與「太陽花講習會」



◎史英
太陽花學運之後,大家都在想,接下來,還可以做些什麼?

其實,可以做的事情當然很多即使只是到臉書上去按讚,也算是一件事情。不過,如果是要針對台灣現在的處境,而又要有助於台灣永續發展的未來的話,做為一個普通人、一般人,做為平民百姓,除了有一天出門投票以外,想來想去,好像還真的是「束手無策」總不能每天都去靜坐,每週都來一場遊行吧?

於是我們想要提議,大家都「主動」地去找另一邊的人對話,試著去把對方「講過來」。

聽到這個提議的人,第一個反應是:怎麼可能?再想想之後,第二個反應就是,緩不濟急!意思是:根本不可能做得到;即使能做到,也不知道是在多久之後,也來不及救台灣。唉,大家會這樣想,也真的是無可辯駁;這麼多年了,同樣的問題,何曾有任何人,有任何理論,有任何方法,可以讓「對話」真的實現嗎?總之,在大家的經驗裡,涉及國家認同,種族意識的事情,就好像是被基因決定一樣,誰也別想改變誰。

那麼,我們做出這個提議,是明知其不可為、還硬著頭皮非要「為之」不可嗎?其實不是,我們只是有一些不同的經驗。

這些年來,為了推動教育改革,我們潛心研究「教與學」的方法;其中最大的挑戰,就是「如何使人聽懂」,無論是老師讓學生聽懂授課的內容,還是學生讓老師聽懂自己的發問。但每次討論「使人聽懂」這個題目,都會遇到同樣的抗拒:我已經講得很清楚了,他就是不想聽。人們習慣把「不懂」的責任推給聽者,而總是預設講者已經善盡其職;但有趣的是,我們常常聽到老師抱怨「學生話都講不清楚,自己都不知都自己在問什麼」,這也可見,有些時候講的人也是有責任的了。

事實上,社會大眾如果有機會去學校聽老師上課暫時撇開大學或研究所較高深的課,而只談中小學那些基礎課程的話很快就會發現,能聽懂的比例其實不高;關於這一點,我們有很多實際的例證:最明顯的,就是在教師研習營裡,擔任不同科目的老師,彼此並不能聽懂同事的課;在這個情況下,你不能責怪聽者不用心,或程度不夠,大家都已經是老師了,而講課的內容又只不過是早就學過的中小學的課程而已。

所以,普遍而言,我們這個社會欠缺與人溝通和自我表達的能力:從小到大長期背誦標準答案、除了反覆考試幾乎從不與人討論的教育方式,已經使我們每一個人在意見交流方面成為某一種程度,或某一種形式的「殘障」更可怕的是,於此,多數人(當然也包括現職的老師或教授)並無自覺,所以即使人生經歷、社會認知、甚至專業知識都有一定的成長,但在與人對話這一方面,幾乎總是沒有什麼進步,甚至還會隨著年齡而退步,因為更自以為是、更不肯跨出自己的軌道了。
於是我們可以設想,如果很大一部份受過訓練的老師都講不清楚,換成我們一般人去講,不是就更糊了嗎?如果我們一般人不是去講中小學那種相對而言很單純的課,而是去講台灣的前途或與中國的關係這種議題,那就豈止是糊,不就一定會焦、把彼此都燒焦、燒得焦頭爛額了嗎?

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可以發現,如果「和另一邊的人對話」果然不可行,那麼,除了那個「話」本來就難「對」之外,我們自己欠缺跟人對話的能力,應該也是一個可能的因素吧?

那麼針對這個因素,我們又能怎麼辦呢?這些年來,我們推動「思辯式」教學法,把「教與學」當做一個師生共進的思辯的過程。結果發現,思辯,其實是人的本能。無論是己任教職的老師,或一般人,只要親身經歷過思辯式的學習(而非傳統單向灌輸式的教導),就能把這個學習的經驗,轉化成思辯式的教學,而引領其他人也來體會這種新的學習方式。這麼一來,原來看似相當困難的課題,相對而言就變得簡單,而原本難以奢望的教學成效,也能得到相當的提升。

所以,前述的那種拙於對話的「殘疾」,在我們大家長期地同病相憐之後,現在看來,似乎也不是沒有解藥,如果我們能把在教育上、教學上、的新方法,轉化到「與人對話」這一方面來的話。讀者立刻會提出質疑、或反駁(這正是思辯的開端):這兩者怎能相提並論?教學的對象是學生,他只是學不來,並不是要和你作對,所以,老師如果有方法,當然會有一定的效果;但另一邊的人,是有立場的,他一開始就站在你的敵對面,就算你「很會講」,也不過讓他更氣憤,怎麼可能把他「講過來」?

以上的質問,其實碰觸到了「教學」問題的要點:傳統上,總假設學生的「聽不懂」,是由於沒有「聽進去」老師的話;但實際上,十件「聽不進」的例子裡,有九件是因為學生心裡「另有想法」但學生為其能力所限,很難把他那個或許尚未具體成形的想法講出來,以便和老師對話。所以,學生並不只是「學不來」,他其實正在「和你做對」,只是受限於「虛心向學」的教條,或長期對學習新知的疏離感,他甚至自己都不太明白心中有一個反對老師的聲音正在嘶嘶作響。(這兒所謂的「作對」,並不是指學生某些不禮貌行為,而是指他心中的思想意識,是在老師講述內容的對立面)

「思辯式教學」的核心思想,就在於把學生心裡的「反對」挖掘出來,並以此為基礎,和老師所要講授的概念彼此參照,同時展開思辯所謂思辯,就是讓對立的想法相互激盪,以尋求更高一層能夠統攝全局的觀點,以便學生真正通達某個學問的某個要義。換言之,如果沒有一個「對立面」,這思辯式的教學反而無從進行。
舉例而言,在教授「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的時候,我們需要針對夫子的這句名言,提出一個「對立」的觀點。經過細細咀嚼「不亦說乎」這個「否定疑問句」的語氣、語感之後,學生就會質疑:為什麼不直接說「很快樂」,而要說「不也很快樂?」;顯然,還有另一種快樂,是「時習之」的對立面如果順著「不也很快樂」,再加一句「何必一定要學貫中西,學富五車呢?」,意思就完整了。如此一來,後面一句「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也就不再是另一句不相干的「子曰」而已了(時習之的結果,相對於學富五車,很可能就是默默無聞)。

這樣我們可以看到,「與人對話」和「教學」,都是要面對「對立」或「與你做對」的想法,二者並不是真的「不可相提並論」;相反的,或者正是若合符節也不一定。當然,前者可能涉及某些情緒或感情層面的東西,但透過一般的「溝通理論」,例如傾聽、轉化語言等一般原則,這些並不難化解。

讀者一定不耐煩了:你講了那麼久,就是沒講到如何「與不同邊的人對話」!為了具體地把「思辯式教學」的方法轉移過來,並進而更細緻地研究這個課題,我們成立了「太陽花講習會」,也正在建構相關的網路資源,希望所有有心人共同來關心,並參與!





2014年5月2日 星期五

和另一邊的人對話,心裡要擺著怎樣的方向?



在這個聚會中,除了相互鼓舞、分享經驗、研習「傾聽的藝術」與「使人聽懂」的方法之外,很多人心中可能也都會有一個疑問:

和另一邊的人對話,心裡要擺著怎樣的方向?


關於這點,史英老師說:
我們主要的論述是「守護台灣」。台灣現在百分之八十的人希望「維持現狀」,「統、獨」是將來的事,現在的共識是「維持現狀」。但大家不了解,馬英九去簽服貿協議,其實就「正在改變台灣現狀」!所以我們跟另一邊人對話的基本論述,就是守護台灣、維持現狀、把統獨的爭議推到將來,這點大家是有共識的,所以不難講。但是關於這一點,我們要建立論述、要有好的講法、要講得人家聽得下去,這是這個講習會要努力的目標之一。

陳俐甫老師也鼓勵大家:
透過服貿這件事,讓我們的父母親戚朋友,重新去質疑國民黨所控制的媒體。我們要說服的重點是「啟發他們的智慧」,這不只在於服貿而已,其實他們最後都可以接受服貿是馬英九在亂來,但心中還是支持國民黨和那一幫官僚。所以我們不只是為了服貿、不只是為了年底七合一或2016而已,我們是為了真正的民主深耕。台灣如果要長治久安,民主要深耕,我們要有民主的文化。我相信,要確保現階段台灣的成果與幸福,最容易說服多數人的,就是談民主。

高中公民老師的經驗分享(差異就是珍寶)



這位高中公民老師上台分享他如何與學生談服貿,並提出一個非常深刻的問題:


「透過經濟與政治層面的論述,我已經能夠說服多數的同學,但仍有少數幾位眼神不對,甚至表現出更多防禦性。我知道,當我再繼續講下去,某種程度我是正在利用公權力、站在比較高的位階上跟他們講話。我想知道,面對這樣的情況,我可以怎麼辦?」

關於這個問題,史英老師舉森林小學的經驗回應道:

森小在反核時上街遊行,這次的太陽花運動也曾經來立院上課,可是我們的學校裡,有非常少數的學生,因為家庭的因素,跟其他人意見不合。怎麼辦呢?為了這些少數的小孩,我們在學校貼了一個很大的布條,上面寫「杜威說:差異就是珍寶」Difference is precious!

和小孩講這個的目的是:我們學校裡有少數小孩是「反反服貿」的,他們是我們學校的寶貝──這是我們在學校裡推動的最重要的概念。下一句就是,佔領立法院的學生,在台灣所有學生裡是少數,但是你看國民黨當局怎麼樣糟蹋他們!這些少數的孩子,應該是我們台灣的寶貝!

所以,回應這位老師的問題:班上有幾個學生聽不下,乃是正常。你有很多方式讓他們可以在班上坐得下去。第一種方式,就是把「差異就是珍寶」先寫在黑板上──在教室裡有不同的意見,特別是少數意見,是我們的寶貝,大家不可以用多數的壓力去歧視他們;第二,你有機會讓那幾個人上台發表意見,你也不用反駁他們,你本來是可以反駁的,但因為你疼愛他們,所以故意不反駁,你還幫他鼓掌,這樣,全班都會學到民主的素養。

陳俐甫老師說的非常好,我們不是只要有爭取10%的選票而已,我們是要為台灣建立長遠的民主文化!

民眾經驗分享:與母親對話



施律師和大家分享自己鼓起勇氣與母親談論服貿的經過。


為什麼選擇母親作為踏出第一步的對象?
因為媽媽是在那個比較保守的家族中,就算不認同你,也還是會選擇支持你的人──這是踏出第一步的第一個原則:在親友或熟人中做一個初步的評估,看看誰是「不同邊」的,而其中的誰,是大概可以談一下的。先從比較有把握的「下手」,其實跨出第一步之後,第二步就容易了。

如果是在團體中,要如何和親密朋友談這種問題呢?
在團體裡要談這種敏感話題,一開始可能不合適,或許要先評估裡面誰平常是比較談得來的,先選一個,請她喝咖啡,然後要想個好的開場,跟她說為什麼要和她談這些。例如講義上建議,「不瞞你說,我常去靜坐,每次去那裏都會想起妳,不知妳對我的行為有什麼感想?所以今天特別約你,想跟你好好聊一聊」。這不一定適合任何人,大家要集思廣益,創造圓滑的開場讓我們可以往下走。這個叫作「滴定法」,先淺談,可以,再談深一點;不行,見好就收。這是長期的工作。

太陽花講習會要一直辦下去,就是希望可以一步步解決類似這樣的問題,支持更多人在不同狀況中,能夠踏出第一步、第二步……。

史英:台灣沒有被撕裂,是還沒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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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有個朋友呢,他也很有心參與我們的討論,可是他說他跟他的父親已經有很多年不講話了。他是個年輕人,那中間有很多父子之間的,講難聽點是恩怨情仇啦。

那細節我就不講,總而言之他就說,要做這個事情是可以,但是他絕對不可能跟他父親講話。當時我就心中衡量很久,說我可不可以講下面一句,想很久我還是講下去啦。

我說:「你不是為了台灣什麼都願意做嗎?那你願不願意為了台灣回去找你爸爸?」。
他被我逼得沒辦法,他心裡一直罵我,說「這傢伙真是太殘忍。」,說我太殘忍用這種事情逼他。


結果他真的回去找他爸爸


很感人哪,他跟他爸爸根本沒辦法講話啦,兩個人根本就不能講話的嘛。那他就趁著掃墓的那天,他在他媽媽的幕前,表明他的心聲、他對台灣的未來的關切、他對他父親的期待。哇,那一講完那事情就變得不一樣。

...我們現在正在徵求各方面的,大家親身的體驗,務必要跨出這一步,因為江宜樺的太太叫做江夫人,說:「我們現在是被撕裂的台灣。」我是不相信啦,台灣是有一半的人在睡覺是真的,但沒有撕裂啊。我一條腿,在睡啊,但沒有被撕裂。

我相信如果我們能起來,台灣另一半人也能起來。

民眾經驗分享:「你被打,我會很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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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那天我在家裡,穿著黑衣理頭髮。我不只那天理,每個月都理,因為我阿姨是理髮師。

二三十年前,我媽和阿姨在工廠做鞋子,那時是高薪,但因為爸媽為了賺錢無法照顧我們,所以阿姨離開工廠高薪,去學理髮,並開理髮店照顧我們,等於是第二個媽媽。
可是那天回去理髮時,其實我有點不想,因為朋友都在立法院,我也很想跟他們站在一起。

理頭髮,阿姨就一邊理,一邊說:「還好你回來理髮,不然你那天去行政院的話,被打到流血,我會很母甘,這樣真的不好。」我沒有回答,她又繼續講:「可是學生這樣鬧這樣鬧,難怪人打。大家都罵警察,警察也很可憐,不打怎麼可以,有人在鬧啊。」
...我一開始就不講話,後來她又開始跟我講那一套了「學生在鬧啦,警察很辛苦」。然後我就跟她講說「我不想要再說了,我不想要再說了。」。

...我打了一通電話,舅舅接了起來,我請舅舅幫我傳:「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對,那我跟你道歉,是不是可以接我電話?」。幾秒鐘後我舅舅把電話接起來:「那個阿姨說她不想理你,她回去她房間睡覺了。」。那個時候我有點生氣,人家跟你道歉你還這樣?然後為什麼你會不懂打人是錯的,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我跟我姐講這件事。我姐只跟我講一件事:「你說你不想跟她講,但是我覺得你很想講;你一直想跟她講你是對的啊。」如果我要跟我阿姨道歉,但是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你不對,學生是對的。」那誰要接受我道歉?

可是我又想說,那我應該要講些什麼?

有天我同事在聊天時跟我說,其實她覺得,那些活過威權年代的人,都有點些害怕。經濟上的害怕,因為以前經濟很好現在不好;另一個是他們好像很怕政府。

然後我就忽然醒來,因為我阿姨講最多的除了「學生在鬧」,就是「警察會打人」、「你會被打」。

我就想,阿姨其實是在擔心我被打。所以又打一通電話:「...我一直沒想到說,跟我比起來,你可能看過警察打人的畫面比我還多,因為你活過那個年代。所以我可能都想錯了,我只想到說你好像不管學生;我想錯了,我那天講話因為沒有想清楚,話講得比較難聽,對不起。」

「但我今天關心服貿,其實就是希望以後不會有這些事情,大人以後可以不用擔心這些事情。」

我阿姨有回應嗎?還是沒有。我舅舅把電話接回來說:「你阿姨講一句:『下一次回來剪頭髮,再來講』,而且她偷偷在笑。」

我覺得這次事件在我身上沒有被撕裂,因為這些事情我反而更去想我阿姨怕的是什麼?我了解這些事情之後,我覺得我跟我阿姨貼的更近。那絕對不是一個撕裂,我覺得那是一個讓我跟我阿姨更近的機會。

一位宜蘭老師的經驗分享:從溝通、聯署到掛旗


宜蘭的國小老師,仲堯,來和大家談談自己怎麼和孩子溝通、透過聯署的方式,在學校帶起一個「掛旗」運動。

...先在自己的辦公桌鋪上反核旗,先表態,讓大家知道自己的立場....在課堂上利用適當的機會,和孩子討論核電的議題...我給孩子一個切入點「世代」,就是:這事情不只是在我這個世代,它其實是上個世代留給我們的;如果我這個世代又不處理好,就會輪到你們這個世代來承接...

因此就談論到,是否我們班也可以有個目標?孩子們想到,由他們來問問看其他老師是否願意表態;然後,他們可以請教老師,有機會聊到核四的事情。

還有下一個可追求的目標,是在校內掛反核旗:從教師辦公室開始、到班級裡都開始掛;然後挑戰校內的公共空間。要讓校長有勇氣去承擔,這就需要有一群老師和同學的提案連署。孩子就依個人意願,去展開校內連署工作。

在這個時候,就會用到「講習會」研究的功夫了。當小孩請教老師時,老師可能會有各種反應,我得跟孩子們模擬練習,比如當他說:「欸,你小孩子憑什麼來問我這件事?」這時候以什麼態度回應?當然也不能劈頭就問:「老師你是反核還是擁核?」或是去質疑「啊你怎麼擁核!?」一副開始要教訓老師的樣子。一定要練習請教的方法,比如:「最近新聞在講這些事情,老師,你有什麼看法?」

孩子們是犧牲下課時間去做聯署、還有很厲害的是,他們竟然去請教那些、平常看起來讓人不太敢接近的老師,而且,是進去辦公室談耶!當然,能這麼積極突破的,確實是比較少數的小孩。

連署的結果,還蠻符合我們台灣的反核民意,就是:超過1/2、接近2/3的老師,有表達反核,也支持掛旗;但是他們是否願意跟別人講反核,就是其次了。

不可否認,小孩子做到後來也是會沒有力氣,包括因為遇到一些老師的拒絕,產生很大的挫敗感。那我就想:身為老師,我總不能只在背後下指導棋,也應該要承擔點責任。

當我們聯署的基礎已經接近2/3了,那我就直接去校長室,請教校長的意見。他很溫和,也願意聽我講,而且他說自己也反核──但因為這在台灣還是有爭議,如果要以學校立場表態,在大門入口我想要的地方掛旗,他認為並不適宜。

後來喬喬喬,我也藉由聽演講的機會接觸縣長和教育處長,他們的反應是,只要掛旗活動是結合課程,放在公布欄是可以的。所以,目前努力的結果是,在本校川堂的公布欄裡,正式掛有一面反核旗!

史英:「覺醒的人民不會害怕」

分享經驗的時候,有成員提到了自己和阿姨對話時,察覺到歷經威權時代、威權教育下成長的人,心中對政府、對國家暴力的擔心。人本教育基金會的史英老師對此講了一段感想:「唯有把那些恐嚇我們的陰霾一掃而空,我們才能頭腦清晰」,並接著鼓勵大家體諒另一半人的感受、繼續對話,真正的讓人們覺醒、踢開威權的恐嚇而站起來,才是解決台灣問題的「最根本之道」。

以下為史英老師的發言逐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其實我很多機會跟人家講到台灣的前途、台灣獨立,我得到的回應都是「你獨的成嗎?你可以獨立嗎?」聽起來跟那位一樣,他很害怕;你講台灣獨立他就認為說:「你這樣會被打」,被誰打?被中國打。

所以把警察換成中國,把學生換成台灣獨立的意願,這是完全一樣的;所以我們另外一半的人,他們把台獨視為洪水猛獸,不見得是他真的痛恨台灣獨立。
那黃教授說的沒錯,基本上他心裡害怕。
人家有一句話說:「台灣人不是被打大的。」我看才怪,台灣人就是被打大的。黃教授說台灣人就是被恐嚇威脅、在恐嚇威脅中長大的。


小時候我們在家裡不聽父母的話,父母就說:「警察會來喔。」我們台灣的父母都是這樣講啊。我們到學校哩,老師說:┴你再不交作業試試看,明天我打你喔。」;然後我們當兵的時候更不用講了,軍隊裡的這一套大家更知道。

一直到現在國民黨恐嚇我們,不簽服貿我們明天就沒有飯吃;同一個邏輯。



那有自由、有尊嚴、有主權的人民是不畏懼恐嚇的,我們唯有走自己的道路、唯有把那些恐嚇我們的陰霾一掃而空,我們才能頭腦清晰、我們才會眼光遠大。
但在這個過程裡面,我們先來體貼另一半人,他們內心的恐懼。我們能體貼他們的恐懼,˙就能跟他們對話;能跟他們對話,我們就能讓他們覺醒;能讓他們覺醒,就讓他們可以站到我們這一邊來;當多數人都站到我們這一邊來,我們就不用怕國民黨那一小搓人了。


所以我還是覺得,我們現在所推動的工作,雖然講起來很困難、很多朋友覺得緩不濟急,但這個事情喔,早一天做,早一天來的及啦;晚一天做,你就更不及啦。現在做就已經太晚啦。
所以現在亡羊補牢,即使大家都還不抱什麼希望、還有很多人都覺得「我們用一個更有威力的方法!」...,那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贊成啦。

我們現在推動的這個「打基礎的方法」、真真正正讓台灣共識凝聚起來的方法、真真正正讓台灣人當家作主的方法、真真正正的把送台賣台的混蛋們一腳踢開的這種方法,才是最根本解決問題之道。即使緩慢、即使困難,只要願意,天下沒有做不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