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27日 星期二

民眾經驗分享:我牽定了她的手

我牽定了她的手
◎方娜

三月十八日那天晚上,我在辦公室加班;還來不及收到立法院已經「失守」的消息,就先接到一通電話:「妳不要給我去參加喔!」電話那頭是媽媽焦急的聲音。

其實,我擔心這個電話很久了。從反核遊行、反媒體壟斷、直到這次反服貿的靜坐活動,我都一直瞞著他們;我是爸媽心中的「脫韁野馬」,想的、做的,從來都不是他們認為「對」的,或者是「有意義」的事情。
但很奇怪,那晚那通電話之後,我再也沒有接到家裡的來電;難道他們終於明白了,野馬並不是用招的就能招回去的嗎?

在三三○大集結的前一天,我終於鼓起勇氣打電話給媽媽,使出慣用的伎倆,故作振奮地說著最近一些開心的事。媽媽都不做聲,最後才問:「你明天又要去幹什麼?」。那一刻,所有想要被理解的期待都落空了,原本還想說服他們不要再看某台立場偏頗的新聞,更是說不出口。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匆匆結束這通電話。

直到三三○遊行之後,我都像誤陷路邊水溝的車輪一般,進退不得:不論是政府對民意的視而不見,還是某些朋友故作姿態的「會鬧的小孩有糖吃」、「臺灣不能承受這樣撕裂」等話語,都讓我非常沮喪。然而讓我最難受的,卻是自己的迴避:如果我真的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對的事情,為什麼連對最親密的家人,都無法坦誠地表白?

過往的經驗裡,只要談論到我有興趣的社會議提或參與的活動,下場都是不歡而散;有些時候,在他們尖銳的言詞中,我只能委屈地流下眼淚,然後就被當成是異類或者是不乖的小孩。為了迴避衝突,除了欺騙,我還有什麼選擇?

這是一個困難的決定。但我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向公司請了假,專程趕火車回家;但在那三個小時路程中,心臟被翻騰的思緒鼓動著,胃腸因緊繃而疼痛,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接下來和媽媽單獨的「約會」。


我把媽媽約到離家不遠的咖啡店裡,聽她說著最近的各式各樣的辛苦;然後,我鼓起勇氣,跟她坦承我的欺騙。沒想到,媽媽只是淡淡地笑著說:「我早知道了。」

既然早就知道了,那就好辦;而一旦開了口,也就沒那麼緊張了。如同預期的,媽媽開始數落:「學生怎麼可以佔據立法院」、「竟然連行政院都攻佔,還偷吃太陽餅!」因為早有準備,我並沒有如以往那樣反擊;而且連太陽餅的笑話都能忍著不說,我自己都覺得佩服。終於,她唸到口渴了,趁她喝水的時候,我降低音調地問她:「媽,你以前聽人說過服貿嗎?」她搖頭,我接著說:「你知道許多團體或個人對於這個服貿已經抗議很久了,但是政府都不理他們,這次如果不是學生衝進立法院,或許連我都不知道這個服貿有可能把台灣害死!」

這個話媽媽好像聽進去了,於是,她語帶憂慮的說,現在是民主法治社會啊,學生應該循法治內管道去解決啊,怎麼可以去攻佔政府機關!

這不是又繞回來了嗎?她念茲在茲的,仍然是所謂社會秩序。這時候,我突然理解到一個生在戒嚴威權時代的母親,從那個時代帶來的恐懼,以及難以開解的對官署體制的卑屈,是我這個吸慣自由空氣的年輕人很難體會的。那怎麼辦呢?唯一的可能,似乎也只有順著她的思路和心情,於是,我只是輕聲問:「那妳覺得學生怎麼做比較好?」媽媽想了一會,終於提出「可以連署」。我試著建議:「那或許我們現在可以來做啊!學生為了服貿的黑箱作業已經衝在前頭,我們總是可以做一些事情,例如展開連署,也讓他們看看怎麼做才比較對」;於是我們認真討論連署的事,直到最後,媽媽才笑著說:「我看,連署也沒用吧!」

原來她也知道連署沒有用,誰說當權者真的能迷惑人民的眼睛?

在這一來一往的談話之中,我慢慢看到威權體制如何讓人民感到無能為力,以遂行他的獨裁統制。縱使我們以為憲法上的「自由民主」已然降臨,我們自傲於這所謂的「民主成就」,但真相卻是我們從未真正擁有過它們。於是我有些沉重地跟媽媽提到對於現行法制的擔憂,解釋著目前整個制度是如何讓一個人的權力獨大,連對於國家安全或產業均有重大影響的協議,都可以在立法院把它當作是行政命令強制通過,卻沒有任何管道可以救濟或阻止…

參與反服貿靜坐的這些日子,心中越臻明確的想法是,與中國簽服貿,並不只是經濟上的協議而已,影響最深的是我們被迫走向「與中國統一」的這條單行道。於是我直接問媽媽,你希望台灣被中國統一嗎?媽媽立即反駁:「沒有!」她有點生氣地說「誰要統一啊?」

好不容易終於有一個「維持現狀」的共識,我趕快說:「這就是大家站出來的原因啊,因為大家對於這個服貿最大的擔心就是中國要利用經濟來進行實質統一,讓台灣人未來根本沒得選擇,這才是大家最害怕的。」

聽到這裡,媽媽反常地沉默著。我開始輕鬆地跟她說起服貿的內容,還有三三○遊行的現場狀況,媽媽開始感興趣地追問各種細節。

我知道她還沒有完全轉過來,然而,我非常確定,我的親愛的媽媽,這位從小呵護我長大,直到現在還一意呵護我的媽媽,已跨出她的第一步!

如同當年她曾牽著我的手學走路,現在,我也牽定了她的手!

終於講完了,我們這才開始認真地品嘗咖啡。媽媽突然說了一句:「妳現在跟妳哥他們想法都不一樣了!」媽媽會這樣說,是因為從小,哥哥都是我崇拜跟隨的對象,我總是與他填相同的志願,選修同一老師的課。看著總是問我何時要回家的媽媽,我一改前頭憂國憂民的面貌,滿心歡喜地說:「媽媽,這就是妳厲害的地方,謝謝妳教給我們的一切,以及給我們的成長空間,讓我們可以成為不一樣的人。」

這句話是我多年來一直放在心中,不敢說出口的真心話。

民主不只是比人頭而已,而是包容差異,甚至如杜威所說的,要視差異為珍寶。媽媽曾給我第一個生命,讓我知道人活著應該有理想;現在,她又給了我第二個生命,讓我知道,三一八學運的理想,自由民主與人權的理想,以及守護台灣不使她為強權所宰制的理想,應該如何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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